官场“小”腐败有哪些?
对官场“小”腐败的无奈
秦晓鹰
每到年底,各机关的头头脑脑都要召开或参加“廉政打招呼会”。前不久,某市一位副市长针对市属各局的局长处长科长反映工资低待遇差的牢骚,在“打招呼”会上说了这样一番话。话说得很直白也很耐人寻味。故摘录如下──
“你们就知足吧,诸位已经过得很体面了。看看你们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嘴里吃的,出门开的,家人用的。屋里摆着的是四季不败之花,餐桌放着的是时令鲜果,再加上每年少则一次多则两、三次的出国,这些,就凭你们的工资,能行吗?”副市长对下属们优越生活之来源了如指掌,他举了一个带点黑色幽默的例子:“有时我总纳闷,各位穿的衣服虽说件件都是做工精细的外国名牌,可为什么看上去总是那么不谐调不舒服呢?不是肥了就是瘦了,罩在身体不是紧绷绷,就是松垮垮。按理说,买一件如此昂贵的东西总要掂量掂量,哪能不合体就往外掏几千块钱乱买呀?别说自己别扭,回家还招老婆骂。可我再一想,这些还不都是下面人给你们的‘进贡’!不要白不要……”
副市长话音未落,下面已是一片尴尬的笑声。不过,这笑声里却也掺和着某种心领神会。副市长最后用一段实实在在的话对他管辖的各局局长们加以劝诫:“一个人这辈子过上像你们这样体面的生活,还有何求呀?再提什么要求,那可就是奢求了!所以呀,我劝大家到此为止,还是想想怎么做好工作吧。”
说实话,我对这位市领导的讲话方式颇为欣赏,自然、实在、没有什么高调也没有装腔作势,就像邻家大哥或大叔在与你拉“家常”。但是,我赞赏谈话的方式却并不赞同他的讲话内容!因为从这番讲话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背后却有着一种对于今天中国官场“小”腐败的认可和无奈。他的话中的确没有司空见惯听惯的大道理,但这并不说明大道理已经派不上用场,而是因为那些大道理已经管不了他的下属们心中的那些“小道理”“小九九”。所以,我们这位副市长才不会再去深究那种所谓“体面生活”背后的不体面的来源。与其说这是廉政打招呼的谈话,不如说是廉政的悲哀、纵容的无奈!副市长的用意是善良的,他无非是要规劝下属,不要把小腐败弄成大腐败,不要让那些百姓尚可忍受的、上级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天怨人怒的地步。
然而,这种适合可止的规劝对于少数国家公职人员来说只能是一种可笑的愿望、无力的遏止和危险的善良!因为:一则这种人的欲望或者说“致富”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诚如英国科学家牛顿所说,我能计算出天体运行却不能计算出人性的疯狂;二则以GDP论高低的政绩观已成为决定公务员职务升迁的一种潜规则,况且在比富斗富炫富的社会漩涡中,公务员们岂能置身于外?更何况,许多人担任公职的初衷就是“要过稳定而富足的生活”;三则权力大财富小的心理失衡不断刺激着某些公职人员的权力寻租行为。而恰恰是前面所说的“体面生活”给某些人的权力寻租找到了充足的借口、壮了他们的胆!
事实上,在某些地方和领域里,官场上越演越烈的比富斗富炫富相互攀比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不久前,本人曾走过一趟“长征路”。有件事令我吃惊不已。众所周知,当年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经过的地方至今还有相当一部分区县属于“国贫”“省贫”地区。虽然缺粮的现象已不多,但缺水缺电缺钱缺信息缺师资却是俯拾皆是。然而就在某山区贫困县,我却看见了一座十分现代的政府办公大楼。整个建筑采用的是当代世界十分流行的不对称结构,通体是银灰色的光亮派风格。不仅如此,大楼旁边竟还有一座同样气派的厅堂式的“会议中心”!难怪有人说,在中国一些县里盖的政府楼比得上某些中等发达国家的总统府。可以想见,在这种体面场所里办公的公务员们也必然会逐渐追求一种与之匹配的“体面生活”。
于是,在薪酬有限的条件下,私客公请、公交车私开、出国旅游、礼品支出、家居改善、带薪读研、节日“走访”、出差“参观”、洗脚按摩、娱乐健身……也就必然成为我们的公务员维持“体面”生活不可或缺的方方面面,这种集体挥霍的惊人程度绝不亚于一些遭人讥笑又被人羡妒的大款们的摆阔。过去说,贪污与浪费是极大的犯罪。现在呢?贪污仍是极大的犯罪,但浪费似乎已经被赦免,而且日渐成为体面生活的表征与支撑了。可以说,体面生活的不体面来源就是这种国家行政经费的无节制开支,就是这种纳税人税款的无监督浪费。而我所以把那种为国家公职人员“体面生活”开脱与辩护的言论称之为危险的善良,就是因为它的客观效果不是爱而是害。要知道,人不会把钱带进坟墓,而钱却能给人带来精神与肉体的死亡。
据有关数据显示,截至2007年底,中国城镇居民年均可支配收入为11759元,农村居民人均年纯收入为3587元。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人口分布情况看,目前中国农村人口为7.5亿左右。也就是说,至少有7亿人年收入不到4000元。这还没有考虑物价上涨的因素。
在这样的前提下,以实现公共管理和公共服务为职责的国家公务员的体面生活应该是个啥模样、啥标准呢?尽管这又将是一篇大文章,另有一番大学问,需要有大智慧。但无论怎样,宽赦公职者的浪费、宣扬不光彩的体面、炫耀少数人的富有,都是对建立和谐社会的反讽,也反映出社会分配规则上的缺失与不公。